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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清水河畔(六)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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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逗笑,真是件極不容易的事情;錢向南自從掌握軍情營後,幾乎每一句話都是情報,也不是一個好的幽默對象;何五郎則越來越向拼命五郎的身份靠攏,每次打仗必然帶傷,侯大勇為此教訓過他幾次,何五郎面對“只有保存自已才能更好地消滅敵人”這一名言,只知道摸著後腦幹笑,在戰場上仍然我行我素,每一次都沖鋒再前,現在在西北軍裏,何五郎和光紫駝兩員沖鋒將是雙星閃耀,侯大勇面對這種勇將,自然也幽默不起來,相較之下,他只有在郭炯、陳猛面前才能夠放松下來,可是兩人是自已部下,要想真正幽默還是有些困難。

此時,面對和自已關系良好、地位相當、一本正經的永興軍節度使王彥超,侯大勇禁不住想幽默一回。

王彥超聽到侯大勇要送兩個漂亮胡女給自己,禁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凡稱得上名將的人,雄性荷爾蒙分泌都比較旺盛,做事大多比較果敢,與此對應的性要求也就較高,王彥超有一妻數妾,子女眾多,顯示了良好的體格,說實在話,他對這些充滿著異域風情的胡女還是很有興趣的。

正當他心動之機,侯大勇又道:“令郎王將軍勇武過人,真是將門無犬子,我也給他挑選了兩個胡女。”

聽到了侯大勇還要送兩個胡女給兒子王藍田,王彥超就如被踩住尾巴的貓一樣,眼睛一下瞪圓,隨後又如被放了氣的皮球一樣,無精打采地道:“大戰之中,這些胡女放在軍中要攬亂軍心,是不詳之物。不要也罷。”

每個父親都希望兒子成為一個好人,王彥超對兒子王藍田希望甚高,一直按照傳世名將的標準來培養兒子,王彥超自已可以享受胡女的異域風情,可是他不願意兒子沾上這個毛病,在軍中坐擁胡女不是一位傳世名將應該做的事情,為了讓兒子向傳說中的名將靠攏,王彥超只有忍痛推掉了送到口中的漂亮胡女。心中卻實在有些舍不得,侯大勇出門之際。他憤怒的眼光快把侯大勇的衣服點燃。

“節度使準備讓軍士娶黨項女子”成為一道洪流,迅速掃蕩了同心城的五百黑雕軍。此時社會風氣接近胡氣最重的唐朝,雖說經過戰亂之後,中原人對胡人印象大大變壞了,可是人們在心態上、身體上仍然比較健康,對胡人並沒有產生即害怕又鄙視的心理,加上刀尖上的生活讓大多數軍士對生命的意義有著達觀的領悟,軍士們經過最初的吃驚後,都變得特別地亢奮,“哪一個黨項女子最俊俏”成為軍士們最熱衷的話題。

城內有永興軍軍士一千五人。他們得知王彥超節度使拒絕了娶黨項女子的提議後。雄性激素同樣旺盛無比的永興軍軍士們心中充滿著失望,他們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望之情,就站在道德的高處展開了對黑雕軍的批判,同時,還編排了不少醜化黨項女子的小調來嘲笑黑雕軍軍士沒有眼光。

錢向南和趙普兩人都是自視甚高的才子,依照著侯大勇的命令。他們兩人垂頭喪氣地來到趙普的營帳裏,制定“雞不叫狗不鬧、眾皆滿意”的婚配方案。

錢向南在黑雕軍中資歷長些,此時就擺起了老資格,道:“要把好事辦好,就要先訂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我拋磚引玉先說第一條。”

趙普極有風度地道:“原聞其詳。”

“第一條,軍士們們娶黨項女子必須是上當受騙自覺自願。要娶黨項女子,必須自已報名,有了這一條,就可以算出有多少軍士願意娶胡女,以後的分配方案皆是以這個數字為基礎,不按時報名的就算自動放棄。”錢向南熟悉侯大勇的性格,侯大勇不喜歡強迫手下人辦事,下達命令之前,只要條件允許且不涉密,總是盡可能地把命令解釋清楚,以增加執行命令的自覺性,這一點對錢向南影響很大,因此,錢向南定下了“上當受騙自覺自願為第一要務”的調子。

文人相輕是自古以來的傳統,黑雕軍中最有文化的兩人就是錢向南和趙普,錢向南提出原則性的第一條後,趙普才思敏捷地道,“第二條,未曾婚配的軍士有優先權。此次婚配涉及孝道,應把機會留給最純結的男子。”

錢向南覺得此條有些漏洞,道:“大周的男子成親挺早,十七八歲當爹的不在少數,是否婚配只能憑軍士們自已說,若造假根本無法查證,此條還需要完善。”

趙普心中微微有些不服,低頭想了想,錢向南說的確實有理,就道:“據我了解,黑雕軍的軍士主要由五部分組成,一是滄州軍和澶州軍,二是大名府送的五百團結兵,三是在鳳州招募的軍士,四是打散的鳳翔軍士,五是投降的蜀軍,這五部分軍士各有同鄉,要想徹底隱藏自己的婚姻狀況並不容易,可在第二條加上,若有人檢舉揭發,一律取消配婚資格。”

錢向南緊接著提出第三條,“我估計合乎前兩個各件的軍士一定很多,過了前兩關後,就依照軍職大小來選擇,軍職高的先選。”

趙普笑著搖頭道:“任何軍隊都是官多兵少,把未曾婚配的隊正、火長都算上,又有多少軍官,剩下的人數還多得很。”

錢向南補充道:“軍官選完後,按照參加黑雕軍的時間為序,先參加黑雕軍的先選。”

趙普仍然笑著搖頭:“黑雕軍由五部分組成,每一部分都有數百軍士,他們都是同一時間投的軍,仍有許多軍士分不出先後。”

“分不出先後的,則按照年齡大小來排序。”

“這樣倒可以分得清楚,不過這幾個回合下來,覆雜得讓軍士們頭昏眼花,而且選擇的時間會拖得很長,還有,軍士們每次選擇時,總要面對花花綠綠的數百黨項女子,他把每個女子看一遍,都要花不少時間,兩方面都要花時間,這種選法太覆雜了,有沒有更加簡單的方法?”

錢向南每提一個意見,趙普就笑著挑一個缺點,錢向南回敬道:“我提了幾個建議,現在輪到你提建議了。”

趙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佛說五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不若把黨項女子編成數字,寫在紙上,讓大家憑運氣來抓閹,抓到誰算誰,這個世界上沒出絕對的公平,一切靠緣分吧。”

第四卷 劍指秦川 第一百一拾七章 經營同心(三)

錢向南被趙普的抓閹之法逗笑了,道:“用這個辦法倒省事了,不過據我推側,那些隊正、火長和老兵油子若是摸到一個醜八怪,臉面上肯定掛不住,鬧將起來,好事就真的會變成壞事。”

趙普自嘲道:“想不到堂堂的觀察判官和書記官,會為了一場盛大的婚禮而傷透了腦筋,說出去真要笑掉同僚們的大牙,罷了,還是來動腦筋吧,剛才錢判官提出的思路是可行的,一是自願報名,二是未曾婚配,滿足了這兩個各件,才有參加分配的資格。”

錢向南靈機一動,道:“我在富家商輔裏偶爾見到他們的帳本,他們記帳方式很是奇怪,全是歪歪扭扭的曲線,他們稱為阿拉伯數字,我仔細研究過,這種阿拉伯數字用來算帳極為簡便。”

趙普四書五經雖說學得不多,天分卻是極高,他凝神看著錢向南寫下的奇怪文字以及簡單的運算規則,在心中默推了一會,嘆服道:“不知誰這麽聰明,想出這一套東西,這些算法自古就有,其實並不高深,他的最大優點在於簡單易懂,販夫走卒稍加學習,都可以掌握這些算法,用來記帳實在簡便得很。不過,這和分配方案有什麽關系嗎?”

“想到這個記帳用的阿拉伯數字,讓我想到一個妙法,可把參加分配的軍士名單列出來,然後列出每位軍士的軍職、參加黑雕軍的軍齡、年齡和受獎勵情況等四個情況,第一是軍職情況,指揮使及指揮使以上的軍官,選擇胡女有優先權,就不在考慮範圍之中,隊正、火長、軍士分為10、5、1三個等次;第二是參加黑雕軍的軍齡,黑雕軍建軍不過四個年頭,軍齡滿四年的算10等。軍齡滿三年的算8等,軍齡滿二年的算6等,軍齡滿一年的算4等,軍齡不足一年的算2等,軍齡不足半年的算1等;第三是按年齡算,一歲就算一等,以後每增加一歲就增加一等,這個很簡單;第四是若受到黑雕軍軍級獎勵的就為10等。受到步軍或騎軍獎勵的就為5等,受到營獎勵的就為2等。把四項等級列出來後。加在一起就是每位軍士的最終等級,最後按照等級高低順序選擇胡女。”

聽到錢向南的分配方案。趙普擊節讚嘆,“真是妙計。”

錢向南見趙普沒有再唱反調,也就謙虛地道:“黑雕軍四千多人,算出每個人的等級頗費人力,也是個麻煩事情。”

趙普笑道:“軍中自有名冊,只須找十數名能說會算的軍士,用不了多久就完成了。”

兩人興沖沖地把這個分配方案送到了侯大勇的手中,侯大勇仔細看過後,大為驚奇。暗道:古人真是聰明。知道把各種因素進行量化。

類似的分配方案侯大勇在現代社會曾經見到過,那是他在清理爺爺的遺物之時,發現了一份房屋分配積分表,侯大勇的爺爺曾是二十世紀未期二十一世紀初期的公務員,那個時代正處於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時期,各機關一般都還有集資建房。房子建好以後,樓層、戶型等因素決定著房屋的好壞,經過無數次的勾心鬥角之後,集眾人之智慧,在機關形成了各方都能夠接受的分房方案——打分制,每位有資格參加分房的人都按照職務、工齡等條件形成一定的分數,然後按照分數高低獲得選房權。

“很好,這個方案操作性很強,想來各方都不會有太大的意見,你們兩人就把此事負責到底,認真把各個軍士的等級算出來,這個等級稍作改正,就可作為以為發放薪餉的依據,等級越高則每月的薪餉越高。”侯大勇說到這裏,想到以前自已沒有經過充分調查研究就擅自改動軍制和陣形而沒有成功的教訓,又道:“以等級來決定薪餉高低只是一個思路,還沒有經過大家商議,暫時不要對外公布這個事情,你們兩人專心把分配黨項女子這個事情辦好。”

侯大勇奪取同心城時,遠在大梁的柴榮終於渡過了皇後病逝的陣痛了,他擦幹眼淚,開始正常處理國事了。

柴榮有一間隱密的小屋,裏面布置得甚為簡單,完全按照澶州舊居的書房所布置,有一些書和地圖,一張普通木桌,還有數張胡椅。這間小屋只有數名澶州舊人能夠進入,澶州舊人包括王樸、王著、向訓、韓令坤、曹翰等逐漸掌權的重臣,趙匡胤是柴榮任開封府尹時看中的人才,他雖不是澶州舊人,但算得上開封舊人,他是唯一一名不是澶州舊人而能夠出入這間小屋的重臣,皇親國戚如殿前司都點檢張永德、侍衛司都指揮使李重進和雄勝軍節度使侯大勇等人,均沒有機會進入過這個小屋。

柴榮有個規矩:在這個小屋,眾人皆可隨心所欲地議事,出了這間小屋,就不許用任何方式洩漏小屋內談過的話題,違者誅九族。

柴榮專註地看著西面和南面的近期戰報,這些戰報他都看過,只是由於皇後病逝,柴榮還沒有認真研讀這些戰報,他皺著眉頭看著這些戰報,不時擡起頭來,思考著這些戰報背後隱藏的深意。木桌下首有兩名素衣文士靜靜坐在胡椅上,一名是樞密副使王樸,另一名是翰林學士王著。

柴榮看完戰報,對下首兩人道:“西北戰事實質上已經結束了,侯大勇果然不負重望,聯軍先在義州擊敗了黨項南路軍,然後移軍北上,解了靈州之圍,再在小牛關重創了黨項房當軍主力,數次大戰,斬殺房當軍不下二萬人吧,房當人可戰之士不過五六萬人吧,這一仗後,房當人十年之內難以恢覆元氣。”

王樸雖是樞密副使,做的卻是樞密使的事,“這數十年來,回鶻、吐蕃等昔日的強敵紛紛分崩離析,黨項八部趁著這個空當。漸漸坐大成勢,黨項拓跋人是黨項八部中實力最為強大的,若不及時解決,必成尾大不掉之勢,此次宥州軍出兵攻占鹽州,李彜殷難辭其咎,光殺一個馬步都指揮使德浩,就想把事情蒙過去,也太異想天開了,近期延州節度使袁鳷和鄜州節度使田景都送來奏折說宥州軍活動頻繁。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柴榮是個雄心萬丈之人,掃平四方。重振漢唐河山是他稱帝後的最大目的,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想當初唐軍何等威風,最後卻要靠胡人來支撐殘破的江山,夏、銀、宥、綏四州封給黨項拓跋人,實際上是前門驅虎後門引狼的做法,現在四州名義上是大周的節鎮,實際上和西蜀、南唐、北漢一樣,都是割據一方的地方勢力,遲早有一天。大周要奪回這四州之地。只是,大軍正在全力南征,兩線作戰是兵家大忌,我們暫時還不能對西北用兵,還好有侯大勇坐鎮西北,李彜殷難以有大動作。”

聽了柴榮的話。王著腦子裏飛快地轉了數個念頭,限制節鎮的武力是大周朝隱秘的策略,王著正是這個策略的重要制定者,他心裏很有些隱憂:讓侯大勇在西北牽制李彜殷,李彜殷有七八萬人馬,那麽侯大勇必須要有二到三萬人,這是一支除了禁軍以外最大的一支武裝,這支武裝遠離大梁,戰鬥力極為強悍,朝廷很難掌握,這就和基本國策起了沖突。

王著是個性極為鮮明,他瀟灑多智,交游甚廣,是澶州舊人中最不拘禮的一個人,常常在柴榮面前大大喇喇,而且還和李白一樣喜歡杯中之物,要不是王著好酒成性,宰相的位置也就輪不到範質,這與王樸的剛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從另一個方面說,正是因為王著有著明顯的缺點,反而最受柴榮信任,王著道:“拓跋人李彜殷未露反意,在西北不必過多地布置兵力,可從禁軍中抽派一名擅守城池的拙將去鎮守鹽州,加強鹽州防務,靈州馮繼業、延州袁鳷、鄜州田景,再加上鹽州守將,足以對李彜殷夠成足夠的威脅。”

王樸搖頭道:“西北各節鎮的總兵力有近十萬,卻太過分散,每個節鎮不過一萬多人,這樣撤沙似的擺布很難集中力量,容易被強敵各個擊破,房當軍實力不如拓跋人,卻先後擊破了涇州軍和鳳州軍,兩軍戰死人數達到一萬二千多人,是近年罕有的損失。”

王著立刻反駁道:“大唐時,各個節鎮都有重兵,最多的是範陽,足有九萬多人,其次是河西和隴右,兵力均在七萬人以上,稍小的一點的朔方和河東,也有六萬人以上,節鎮擁有重兵地惡果是顯而易見地,安史之亂就是最好的例子,反而給了胡人可乘之機。尾大不掉,不僅適合拓跋人,同樣適合各個節鎮。”

王樸毫不客氣地反問道:“禁軍全部駐防在大梁附近,人數已超過十萬人,若依知微(王著字知微)之見,是否會尾大不掉。”

“真是英雅所見略同,正如文伯兄所言,禁軍已分為殿前司和侍衛司,沒有哪個老虎會有兩條尾巴吧。”

王著和王樸認識以來,倆人就從來沒有停止過鬥嘴,大周朝的許多政策,均是在兩人的辯論中成形的,柴榮早就習性了他們如兩支蟋蟀一樣鬥嘴,他若有所思地聽兩人爭論了一會,就道:“兩位都極為道理,只是側重點不一樣,知微重在軍事,文伯談的是廟堂之事,把兩位觀點綜合起來就比較完美了。西北聯軍在小牛關之戰,重創了房當軍,此事已過了大半個月,如不出意外,聯軍占領同心城的戰報很快就要送到大梁城了。”

王著自言自語道:“黑雕軍戰鬥力極強,和最精銳的禁軍相比,恐怕也不會落於下風。”

柴榮在心裏同意王著削弱節鎮的做法,他道:“大周朝的重點在淮南,現在還不到用兵西北的時候,西北聯軍打下同心城後,西北戰事就到此為止,戰事不能再擴大了,可讓侯大勇以西北面行營都招討使的名義坐鎮西北,保持一萬五千人左右的聯軍軍隊,用來穩定西北局勢。”

王著和侯大勇並不熟悉。也沒有成見,只是,晚唐以來各個節鎮擁兵自重的慘痛教訓,讓王著不敢相信任何將領,他建議道:“等到西北形勢稍稍穩定,就應撤掉西北面行營,這個行營有統禦西北各節鎮的權力,不宜久存。”

柴榮笑道:“知微也太過小心。禦將之道在於制衡,只要不讓一將獨大。相互制衡之下就不會出董卓之流。”

不過,柴榮還是采用了王著的意見,微一沈吟,對王樸道:“房當人經此一戰,十年之內無力犯邊,西北各節度使居攻甚偉,加封侯大勇、王彥超節度使為檢校太尉,王景、馮繼業兼侍中,以表彰這幾位節度使在西北戰場的功績。另外,調侯大勇到靈州任朔方節度使,調馮繼業到鳳州任雄勝軍節度使。除了各自的牙兵外。其餘將士按樞密院規矩留在原地。若西北聯軍打下了同心城,收覆固原也就是瓜熟蒂落之事,同心城是黨項房當人的祖地,必會受到房當人的強烈反撲,戰事難以斷絕,同心城就由朔方節度使來節制。而固原距離慶州渭州極近,渭州升為節鎮,轄渭州和固原兩州,由王景任雄武節度使兼渭州刺史,古春任雄武節度副使兼固原刺史,永興軍節度使王彥超任鳳翔節度使,頒州節度使李暉任永興軍節度使。”

這樣一來,西北各個節鎮全部挪了位置,王著便放下心來,他取過身旁的一個葫蘆,笑著對柴榮道:“陛下,我就來一口。”王著見柴榮沒有反對,取過葫蘆,痛快地喝了一大口,隨後遞給王樸,道:“來一口,喝過之後每根頭發都會立起來。”

王樸不理他,接過柴榮遞過來的幾份奏折,奏折全是淮南的情況。

淮南作為主戰場,戰場形勢遠不如西北戰場明朗。周軍和唐軍對峙於淮河沿岸,柴榮對此即惱怒又無奈,“攻打淮南的軍隊是侍衛司和殿前司禁軍,這可是大周軍主力軍隊,卻被小小的壽州擋住了前進的步伐,想想都令人氣綏,明年再打不下壽州,我就調西北諸軍來打,把禁軍羞死。”

王樸雖說是初任樞密副使,可是征淮南他一直參加決策,對淮南戰況相當熟悉,他對南征充滿了信心,道:“壽州一座孤城,全靠劉仁蟾在那裏苦守,在我心中,壽州其實已是囊中之物,江南國主李景已嚇破了膽,壽州若破,他更會被嚇得屁滾尿流。”

這次大周朝和南唐地戰事,大周朝早早在確立了優勢,已經占了很大的便宜:顯德三年初,江南國主李景派了司空孫晟和禮部尚書王崇質來到大梁,奉上黃金一千兩、白銀十萬兩、羅綺二千匹,還送給征南將士茶絹金銀羅帛等物無數;在周軍節節進逼之下,李景又派鐘謨、李德明帶來貢奉衣服腰帶、金銀器幣、茶藥牛酒等物,並提出割讓壽、濠、泗、楚、光、海六州之地,以換來短暫的安全。

柴榮收下了財物,卻拒絕接受六州之地,六州是淮河沿岸的城池,而柴榮想要的是長江以北所有土地,也就是包括了舒、蘄、和、泰四州的江表諸郡。江南李景不願意江北之地盡失,被迫征兵抗拒,雙方在淮河展開了拉鋸戰,周軍雖說占據了上風,可是,壽州守將劉仁贍是茅房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周軍數次圍攻壽州,均無功而返,壽州成了淮河爭奪戰的關鍵。

提起老將劉仁蟾,柴榮也不得不佩服,他對王樸和王著兩人道:“等攻破了壽州,一定要想辦法活捉劉仁蟾,這等忠義之人,雖是敵人也讓人好生佩服,我要大大獎賞他,讓劉仁蟾給大周將領作個榜樣。”

王著、王樸在小屋裏一呆就是三個多時辰,柴榮也沒有留他們進晚餐,他一個人,有些憂傷地朝仁德宮走去,幾個太監畏首畏尾地跟在身後。

符皇後臨死前,柴榮答應了她最後一個請求——娶符皇後的幼妹為妻,也就是讓符家六妹成為皇後。今天,魏王符彥卿送符六妹到了仁德宮。

柴榮走得極慢,符皇後貴為天下之母,卻仍然沒有能夠抵擋住死神的召喚,死時年方二十六歲,符氐被追謐為“宣懿皇後”,葬在新鄭營,陵曰懿陵。這條道路,柴榮無數次地和符皇後一起漫步,現在,路依舊,皇後卻永遠地離開了,柴榮走在路上,時常覺得有些恍惚,愛妻的音容笑貌仍是歷歷在目,清晰得似乎可以觸摸,可真地伸出手時,才發現陰陽永遠相隔。

進了仁德宮,見到了魏王符彥卿和符家六妹。符家六妹不過十五歲,依稀有些符皇後的模樣,怯怯地行過禮後,就低著頭站在了一邊。

第四卷 劍指秦川 第一百一拾八章 經營同心(四)

兩年以前,柴榮就在仁德宮見過符家六妹,那時符家六妹不過是十二歲的小女孩兒,柴榮對她什麽留下什麽印象,這次見面,符家六妹完全是一幅成年女子的穿著打份,符家六妹一臉戚容地向柴榮行過大禮,在稚嫩中顯出一分凝重。

當柴榮還是左監衛門將軍的時候,符彥卿就已經是大周朝節度使了,他鎮守大名府十餘年,是大周朝中威名赫赫的節度使,資歷威望更甚於永興軍節度使王彥超,符彥卿此時心思甚為覆雜,符氏家族出了一個皇後,是符家的榮耀,雖說柴榮處事公正,並不刻意照顧符家,可是許多事情盡在不言中,符家還是依靠著皇後這層關系獲得了很大的利益,現在,長女病逝讓他心痛不已,另一方面,柴榮答應了立符家六妹為皇後,這又讓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魏王符彥卿還是按照一貫的習慣,在柴榮面前依足了禮節,正正規規地行了跪拜禮,站起來後眼中已帶有淚水。符彥卿鎮守大名府多年,權高位重,他把上位者的心思摸得極透,因此,雖說頭上頂著國丈的光環,符彥卿對於柴榮的態度畢恭畢敬,恭敬程度甚至超過他對太祖郭威的態度。

柴榮輕輕揉了揉額頭,道:“符小娘子年齡尚幼,暫且進宮,三年後再正式冊封吧。”

符彥卿恭敬地答道:“這是小女子的福氣。”他見柴榮臉有倦容,關切地道:“陛下九五之尊,要保重身體,不必太過辛勞。”

符彥卿此事是有感而發,柴榮心思細密,才華出眾。常常繞過下屬直接過問政事,這一次送小女到大梁後,符彥卿聽說這樣一件事情:禦駕親征淮南之時,從長江到淮河之間有一段河道無法疏通,範質稟告說由於長江水位高於淮河,一旦掘通必然倒灌,無法安全施工。柴榮親自前去查看了這段河床,幾日後傳下手諭,竟然有詳細的施工方法,工匠們依法施行,果然安全地疏通了河道。

符彥卿對柴榮“事必躬親”的做法不以為然,他是國丈,也是重臣,就自然而然地勸諫自己的皇帝女婿。

柴榮聽出了符彥卿話中隱意,“昨日王著上書,讓朕別管具體的事務,魏王也是此意吧。”

符彥卿點頭道:“陛下留心政事,朝夕不倦,可是,全國各地每日有太多地要事匯聚到大梁來。若事必躬親,難免會有疏漏之處。”

柴榮頗有容人之量,在顯德二年,還曾下詔要求群臣進言,他聽到符彥卿的勸諫,道:“大周朝強敵環繞。朕心中實在難安,恨不得一天就滅盡強敵,可是需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

柴榮正在說話間,看見剛滿四歲的兒子柴宗訓跑著進了仁德宮,小臉上滿是淚珠,幾名中年宮女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面。柴宗訓看見了柴榮,飛快地跑過來。抱住柴榮的大腿,道:“父皇,我要母親,我要母親。”柴榮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數名宮女,喝斥道:“你們滾出去。”然後指著符彥卿對柴宗訓道:“你看這是誰。”柴宗訓扭頭看著滿臉慈祥的符彥卿,一臉的茫然。柴榮道:“這是外公,去年你見過的。”柴宗訓草草地叫了聲外公,仍然抱著柴榮的大腿不松手。柴榮把柴宗訓抱起來,對符彥卿道:“魏王是去年見過宗訓吧,孩子小,一年未見面,自是不認識外公了。”

符彥卿見柴榮就如一個農家翁一樣抱著自已的外孫,實在沒有一國之君的威嚴,他咳嗽了一聲,笑著伸出手,對外孫道:“宗訓到外公這來,讓外公抱。”

柴宗訓見這個陌生人想抱過,就扭過頭去,緊緊地抱著柴榮。

柴榮雖非開國之君,可是青少年時期的家境不好,還曾四處飄泊經商為生,和從小長在深宮的皇帝大不一樣,柴榮在興趣愛好、格調品味等方面更接近平民,對於皇家的那一套繁文褥節極為不喜,他抱起柴宗訓,對符彥卿道:“宗訓貴為皇子,可是沒有了母親,一樣是沒人疼愛的孩子,以後就把宗訓交給他的小姨吧。”

符家六妹聽到陛下如此說,就把手朝宗訓伸過去,柴宗訓遲疑了一會,就向符家六妹伸出了雙手。

符彥卿心情覆雜地從皇宮出來,他這次到大梁城,主要目的是送符家六妹到皇宮,把符家六妹送到皇宮後,他的六個女兒全部都有了歸宿,想到兩個女兒都成為皇後,他很有些驕傲。

馬車不快不慢地穿行在大梁城的街道,符彥卿透過掀起一角的簾布,看著大梁城的景色,離開大梁城不過一年,大梁城內更加繁榮,街道上店鋪林立,百業興旺,行人穿梭如流,不時還可以看見穿著奇裝異服的胡人,符彥卿在心中吧道:大名府雖是北地重鎮,相較於大梁城,仍是自愧不如。

只是,大梁城內顯得頗為擁擠,不少地方民宅侵入官道,馬車經過時,必須要放慢速度,才能避開行人安全地通過。馬車轉過一個彎道,便被人群堵塞住了,人群中不斷傳來了吵鬧聲。符彥卿身後的親衛將領何孟提馬上前,分開人群,喝斥道:“快讓開,不要把路擋住了。”

符彥卿久經宦海,知道自己國丈的身份,總是被許多嫉妒的眼光盯著,特別是在大梁這個是非之地,因此,每次到大梁來,他行事都十分低調,特意吩咐過親衛,不許隨便拿出魏王的招牌來招搖。

正在吵鬧的兩群人手裏都拿著長短不一的木棍,如伸出舌頭的狗群一樣對峙著,根本人沒有理睬何孟的喝斥。何孟出身世家,是侍衛軍步軍都指揮使何徽的族人,那日在大名府,符彥卿為侯大勇餞行。就是他跳出來向侯大勇挑戰。何孟在大名府也是名聲赫赫的人物,受此冷漠,便沈下臉來,大聲喝斥道:“識相的,給我滾開。”

對峙的人群中有一名身材高大、臉帶刀疤的黑臉漢子,他扭頭瞟了一眼何孟和身後的馬車,符彥卿所乘坐的馬車是符英所送,裝飾得頗為豪華。拉車的馬匹極為強健,馬車後面是二十名佩帶著武器的親衛。黑臉漢子審視了一眼這架馬車。再看看後面的親衛,雖摸不清他們的底細,卻也不敢造次,就對自己身後的人道:“朝後退一點,讓他們過去。”

十幾名漢子就朝後退,此時圍觀的人群已經擠滿了街道,十幾名漢子退了幾步就退不動了。何孟見讓出來的通道仍然通不過馬車,就用馬鞭指著指著沒有動的那一夥人,道:“你們也退後。”這夥人倒十分聽話,迅速就朝店鋪裏邊退去。沒有任何的遲疑。

何孟又用馬鞭指著黑臉漢子,道:“再退一點。”何孟見這群人均是平民服飾,在自己的喝斥下退到了一邊,也就沒再客氣,這個馬鞭自然就很有些趾高氣揚的味道。黑臉漢子身後的一個小個子,見到馬鞭伸到了黑臉漢子的鼻子前面來了,就冷著臉看著騎在馬上的何孟。

何孟見這群人慢慢地向後退,動作並不利索,就舉起馬鞭,假意向人群中抽去。何孟這個動作讓黑臉漢子身邊的小個子忍無可忍,他動作敏捷從黑臉漢子身後閃了出來,一把抓住了馬鞭,並奮力向後一拖。何孟剛才見這群人並不敢反抗自己。一時有些大意,馬鞭竟被小個子把奪去。何孟勃然大怒,抽出腰間的長劍,對著小個子就刺去。黑臉漢子手裏提著一根齊眉短棍,見馬上騎手抽出了長劍,便不再客氣。他出手極為狠毒,這一棍直奔著戰馬地前腿關節而去,只聽“喀”的一聲,戰馬前肢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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